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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uf uns 第九十三章 被孤立的角落

这是短短十天里哈利第二次撞见患者与德拉科发生矛盾了。似乎在疾病的困扰下，无理取闹是病患的特权。比如刚才那位妇女，忍心把生病的孩子扔在冰凉的地面，也要和医生争个高低。

结合上周发生的闹剧，一股无言的怒火涌上哈利的喉头。但他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，只能闷闷地盯着德拉科的背影，任由医生默不作声地收拾地上的残局。房间里酒精和消毒水的味道盖过了人的气息，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，指针朝数字八的方向前进。

比起刚从组织逃出来时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，现在的斯莱特林虽说不上强壮，但也健康了不少。白金色的长发被一条黑色缎带束在脑后，发尾懒懒地搭在墨绿色的长袍上，利落而整齐。奶银色的面具遮挡了左脸上的伤疤，也掩盖了大部分表情。呆滞的眼眸镶在眼眶里，像颗表面划伤的玻璃珠。

经圣芒戈医院的诊疗，德拉科的左眼被确诊为烧伤类黑魔法造成的永久性失明，视觉神经的坏死把移植的可能一并否决。麦克莱恩离开前，曾多次劝他去德姆斯特朗接受治疗，教授坚信能找到别的方法帮他恢复视力。但德拉科却坚持留在霍格沃茨，帮助庞弗莱夫人打理医疗翼的工作。

尽管哈利必须承认，他自私地享受着、渴求着对方的陪伴。但现在的情况看来，或许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。毕竟，斯莱特林口中的复仇在Purified Cross消失的那一刻已经完成，他有权从大不列颠这个风暴漩涡里全身而退。而不是在默默付出那么多之后，还得忍受旁人的刁难和指责。

平日里对医生的“敬而远之”也就罢了，竟还有粗鲁的患者企图施加暴力……回想起对方脸上隐忍的表情，一股更加强烈的自责情绪吞噬了愤怒。哈利感到害怕，如果—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——德拉科是因为他的话才留下来，那他是不是再次犯了伊普斯威奇港时的错误，成了那个拽住对方袍角的罪人。

 

——

 

“来看金妮？”医生突然偏过头，吓得哈利条件反射地从问诊椅边跳起来。

“不，不是。”傲罗结结巴巴地否认，听到德拉科的轻笑后更加困窘，“噢，拜托，你不要冷不防地说话。”他夸张地捂住胸口，把尴尬藏在故作轻松的表演背后，“我是来找你的。”

“真是意外。”德拉科彻底转过身，一边修复着手中满是污渍的羊皮纸，一边抬眼，“有事就说吧，在查床前我还有点时间。”

“嗯……金妮今天怎么样？”

“一切正常，只不过还没有醒来的征兆。”德拉科的眼睛里直白地写着我知道你是在岔开话题，但他还是耐心地回答，“上午格兰杰来看过她，顺便告诉我晚上有开学典礼。”他顿了顿，试探性地问，“是说，开学典礼上出了什么事吗？”

一如既往的敏锐，哈利叹了口气，走到医生身旁。“麦格教授宣布了一个决定，她希望你能抽出时间担任莱曼教授的助手，负责三年级的魔药课程。”他正色道，希望自己的理由足够充分，“你也知道，斯拉格霍恩教授离开后，魔药学教授的位置一直空着。校长招不来新的老师，因此只能让莱曼教授担任两门学科的授课工作，而你……”他轻轻指了指德拉科，又指向自己，“和我，就分别成了他魔药和黑魔法防御课的助手。” 

医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，甚至没有看向哈利。灵巧的双手仔细将羊皮纸卷成轴状，一根皮质的绳索在上面打了个节。

“嗯，如果你不愿意的话，我去和麦格说清楚。”傲罗把沉默当成了拒绝——这理所当然。他清了清嗓子，像从谈论天气到谈论食物一样转变了话题，“话说刚刚那位女士，呃，她没找你麻烦吧？”

德拉科耸耸肩，把卷轴归置进书筒后才慢慢开口：“她的孩子染上感冒好几天了，本来一剂魔药能解决的事情，硬是拖到了发热才来医疗翼。我已经做了最恰当的处理，不过药效需要时间。”

“所以，她把这个怪在你头上，跟上周那个粗暴的男巫一样，是吗？”哈利粗声粗气地说，“这些人究竟怎么回事……”

“你不用这么义愤填膺，得时刻拿出‘圣人波特’的样子。”德拉科勾起一个假笑，“不过，我很高兴你这次没有身手敏捷地冲过去把对方压在墙上，像抓贼一样，恨不得再补上个石化咒。”看出哈利脸上的尴尬，医生的笑意攀上眉梢，“不得不说，你的身手再次令我印象深刻。”

“还不是因为你像个沙包一样傻站在那儿……”哈利憋着嘴移开目光，错过了对方渐渐严肃的神情。

“凯尔夫人患有焦虑症和轻度抑郁，做出那样的行为并不意外。”德拉科收起调笑的语气，“虽然不是所有闹事的患者都有问题，但避难者里罹患心理疾病的人也不在少数。”医生叹了口气，“比如上周被你制服的威茨格先生，我也是这两天翻看病例，才发现他的狂躁症已经很严重了。”

这让哈利的愤怒变成困窘，他从没往心理问题上考虑过。

“前两天伊梅尔达・克拉克教授来找庞弗莱夫人，考虑把心理治疗加进医疗翼的日常接诊中。但我认为这个可行性并不高。正如我之前说的，医疗翼的治疗能力极其有限，将患者转去圣芒戈医院接受专业治疗才是正确的做法。”医生别过头，躲开了傲罗的眼神，“当然，不单是心理疾病的患者，其他需要长期治疗的病人也应该……”

德拉科没有说下去，但哈利却知道对方接下来要提的是什么。

“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，你知道，我们不能把病人赶到圣芒戈去，也不能拒绝从医院转来的避难者……”

医生不耐烦地打断他：“是的是的，你已经无数次表明过自己的观点了。我不该老跟你提这个，这只会凸显我的自私，不是吗？”德拉科烦闷地挥了挥手，似乎在赶走耳边的飞蟒，“好了，我去查床了，你去看金妮吧。”他拿起记录版，自顾自地走到门边。

“多和她说说话，哈利，对她的苏醒有帮助的。”

 

——

 

算上圣芒戈医院派来的本尼迪・卡梅隆医生，医疗翼目前共有三名医务人员。病床区的床位数量与学生时代相比并没有太多变化，只是在空间上做了调整，把一半的面积隔离出来作为长期病患区，剩下的一半则布置得像军队的集体宿舍，整洁而简陋。配药室在屋子尽头，边上还有一个扫帚间改造的转移区，里面设有与圣芒戈医院连接的专用壁炉。

室内光线昏暗，温度和湿度却比办公室高了不少。豆绿色的围帘将病床一一隔开，一眼望去，像排列整齐的小方盒子，把患者装在里面。

德拉科举着魔杖站在普通区的一张病床前，山楂木的顶端，检测咒橘黄色的光点温柔地闪烁。他低头和患者交谈着，静音咒把声音锁在病床周围，哈利什么也听不见。空气里那股酒精味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医用石膏的味道。大概是有人摔断了胳膊，哈利猜测，最近治疗骨头的某种魔药一直短缺，医生不得不结合麻瓜的办法应付骨折。

金妮・韦斯莱的病床在长期病患区的最左侧，一扇独角兽图案的落地窗的正下方。哈利轻轻撩开帘子，床头柜上的感应油灯随即照亮了女巫的脸庞。一个玉米粒大小的蓝色光点绕着她的胸口打转，监测着病人的生理状态。德拉科曾解释过，如果光点变成点金色，就说明患者在苏醒，如果变成红色，则证明某种并发症的发生。

“嗨，金，你好吗？”哈利坐进床边的陪护椅里，挤出一个笑容，“有两天没来看你了，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的，你不会怪我吧？罗恩说这个周末莫莉和亚瑟会来学校，还有比尔和小维克托娃。芙蓉的身孕已经快八个月了，她实在不易走动。”

   “你得早点儿醒来，知道吗？否则就赶不上小侄子诞生了。”他停下来，伸手将一缕调皮的红发捋到耳后。“对了，听德拉科说上午赫敏来看过你，她有告诉你我们晚上会举办开学典礼吗？”

哈利努力让自己听上去轻松愉快。他添油加醋地描绘着霍格沃茨大厅的装潢、赫敏的手工围巾还有分院帽的奇怪寓言，可越是假装兴奋，他越觉得心脏被块石头拖着，呼吸沉重而艰难。

“比起你的哥哥们，我真的太不会讲故事了。”哈利垮下肩膀，想象出金妮挑剔的表情，“当然，更比不过你这个预言家日报体育版的当红编辑。”他向后靠在椅背上，苦笑着把目光从女巫的脸上挪开。

哈利必须承认，德拉科戳中了医疗翼的痛处——长期人满为患、设备简陋、人手不足、药品短缺……除了从黑市和圣芒戈医院东拼西凑地找魔药外，他们没有实质地解决方法。对此，德拉科多次主张拒绝圣芒戈医院患者提出的避难申请，并把处理不了的病人及时转送去医院，但包括麦格教授在内，所有人都不赞同。

哈利理解，对于医疗翼的病人来说，比起伦敦街头随时可能暴露的医院，封闭的霍格沃茨更让他们感到安全。而那些申请避难的圣芒戈患者，更是主动放弃了优渥的治疗条件。原则上，只要病人没有携带易传染的疾病，学校都不会拒绝。

可是，在仅考虑生理疾病的情况下，现状已经举步维艰，如果避难者的心理疾病真如德拉科所说的那样严重，那接下来又该怎么应对。扩充医疗翼？也许在空间上的确容易，但相应的药品和人员缺口就将进一步拉大。再说，目前学校只有克拉克教授一人从事心理学研究，即便她能同时应对多名患者的咨询，但到了治疗阶段，她也必须像之前哈利的治疗那样，采取一对一的模式。

哈利烦闷地把头埋进手掌里，没了主意。他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，回过神来时，德拉科已经掀开身后的帘子，拿记录板轻轻敲打了他的后脑勺，“嘿，让你多和小韦斯莱说话，怎么就睡着了？”医生故意拖长了语气，走到病床的另一侧。

“实在找不到趣事，故事也讲得干巴巴的。”哈利从指缝里瞅着对方，泄气地咕哝道。德拉科瞥了他一眼，接着熟练地挥舞起检测咒语。

两人不再说话，羽毛笔在记录单上沙沙地划动着，融进平缓的呼吸声里。傲罗还惦记着先前的不快，以为医生也一样，在例行检查结束后就会离开。可当咒语的光芒消失，德拉科却绕回了床尾，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。

“关于魔药学教学助手的事，我这边没问题。不过我还得和庞弗莱夫人商量，重新安排值班表。”斯莱特林的声音过于平静，让哈利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。

“别露出这样的表情。”德拉科扯出一个假笑，“蠢得像倒退了十岁。”

“可是你明明……”

“你刚在那自说自话的，也没给我表态的机会。”他轻咳了一声，“再说，学校师资匮乏不是什么新鲜事。麦格教授既然决定复课，按照她那一板一眼的负责态度，不太可能合并年级。”说到这里，医生狐疑地挑起眉毛，“我只是没想到最终会选我当助教。真的没有人反对吗？”

哈利心虚地移开了目光，“没人说什么。”至少没人敢说什么，“而且，你是学校的成年人里魔药学最好的人之一。”

“你的观察力真敏锐。”

“谢谢夸奖。”哈利哂道，“不过，三年级的魔药课，你确定你没问题吗？”

“前一秒还在恭维我，后一秒就怀疑起我的能力来。”德拉科扬起下巴，“倒是你自己，我可记得上学时黑魔法防御课的教授一年一换，你真的知道该怎么教学生吗？”

“大不了只教我拿手的，像在D.A.时那样，统统石化，呼神护卫。”哈利压低声音，毫不示弱地反击道，“你最清楚我有多么擅长这两个咒语。”

德拉科闷声笑了起来。“是啊，毕竟我的守护神也拜你所赐。”他的眼睛弯弯的，颧骨的线条比假笑时柔和不少。傲罗不自觉地咧开嘴，积累的烦闷暂时被放在一边。